天色青,遠方薄煙沉霧。
縹緲間,舟搖縷縷炊煙。
多變的天氣,抵不過多變的人心。
長宴之上,原本膽怯,細嚼慢嚥的百姓,漸顯衝忙。
這衝忙,並不是在懼怕驟雨的到來,而是各個胡吃海喝的現狀。
百姓敬酒間,掩蓋不住昔日的落魄與悲涼。
酒碗在嘴角一沾,又極快放下的姿態,看似敷衍,實則也只是怕錯過另一隻手上的美味。
他們不但嘴未停過,手也未停過。
且還,皆不抬目,就連平視一下眸子,都未曾有過。
他們久久下沉的眸子,被佳餚滿滿得佔據著。
如,餓上百日的乞丐;如,永遠吃不飽飯的餓狗。
可,即便是這樣,仍阻不了連連讚譽,聲聲恭維。
早已落座的暮雲煙與王景弘,已看出了眾百姓甚是異常的舉動,但卻無法深究。
在這樣,人人都說好,人人都叫好,人人都歌頌的氛圍下,又該如何去深究呢?
——難道,只因為眾百姓的吃相難看,就要問個所以然?是不是幾天都沒吃飯了?
——難道,要硬生生的讓原本無拘無束的百姓,學會高門大戶的優雅姿態?
可,暮雲煙與王景弘又細想來,眾百姓能有這般狼吞虎嚥的吃相,也可能是一種正常的表現。
因,心情好,而食慾大振,也並非不是沒有這種可能。
更何況,當下好似人人都覺得極好,嘴中也都念著“好”,那自然也便是真的好。
甚至,不說上一個“好”字的人,絕對會成為這裡的另類,無法再融入其中的另類...
...
突然,遠處又來了一眾人,他們並非百姓,也並非官員,卻規整異常,聲勢浩大。
他們中間,則是一頂甚是華麗的鸞鳳彩轎。
那絳紅色的轎子,一步步有力得顫動著。
金黃色的流蘇,垂落在四周,點綴得更加雍容華貴。
轎簾上印滿了鳳凰交織嬉戲的龍紋圖案,一看就是要經過上百的匠師設計打造,一針一線都是那般的精緻、講究。
轎子的頂部,亦猶如宮殿的蓬頂一樣的富麗堂皇。
轎頂正中心鑲嵌著碩大而柔白的珍珠,即使在這時陰時晴的天氣下,也能耀眼奪目,更顯無價。
當轎子越來越近時,置地之聲的重量和質感,再也掩不住十足得高貴。
——這到底是誰的轎子?
——放眼整個大明,誰又能有如此的派頭呢?
鄭和已站起,王景弘與暮雲煙也起了身。
接著,眾官員、眾豪紳、眾商賈,也6續站了起來。
但,長宴上的百姓,卻無一個人願意起身,依舊在胡吃海喝著...
或許,無論是怎樣尊貴的人前來,都是與這些普通百姓無關的。
也無論何人來,都不過是另一場相互恭維,相互鼓吹。
——誰是明鏡?
——百姓,便是明鏡。
所以,當下填滿肚子,則是百姓們最重要的事情。
畢竟,這種滿是美酒佳餚的宴席,並不是每日都有的,甚至可能這一生也只會有這一次了。
然,奇怪的是,轎子上並沒有走下來任何一人。
只是,轎簾被多次掀起,而每掀起一次,又都是隻露出一條極細的縫隙。
沒有人知道,轎中是何人。
鄭和與王景弘望著轎子周邊的一眾護轎之人,是迎也不是,坐也不是。
更是跪也不是,上前恭請也不是。
轎里人,其身份必然是極其尊貴的,他們也自是知道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