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就好似在努力做著一個決定,一個對他而言,有些致命的決定。
又過了良久,他的眸光突然一橫,赫然從腰間掏出了幾塊碎金銀,重重地放在了那方淡藍色的小花紋布料上。
柳韻錦側頰緩移間,已然被他的舉動所嚇到,怔怔地用一雙驚然到了極點的眸子,呆呆地看著他,“殤沫...你這是要作甚...”
“沒什麼,你不是喜歡這布料嘛,我就為你買下,”他微皺眉宇,神情僵硬,眸子連瞥都不瞥得目視著前方,他的眸光中透著半分勇氣、半分膽怯,硬生生地盯死在了叫賣之人的臉上。
“這方布料下的布匹,我要了,”他的眸光逐漸堅毅,手指更是用力地點了點,他放在布料上的碎金銀,“若這些金銀不夠,我會再去取。”
此話一出,柳韻錦的眸光竟在瞬間柔和了下來,她緊盯著殤沫的眸子也似在亮。
片刻後,她的嘴角開始上揚,內心悄然歡喜,終是微聳了一下肩頭,自信滿滿的將眸光也轉向了叫賣之人,“對!這布匹,我們要了!”
藍眼睛、高鼻樑、黃卷的叫賣之人,哪裡聽得懂他們二人的言語,只能呆傻地看著他們,惶然失措的眸子,一頓一頓地移在了布料的碎金銀之上。
他遲緩地伸出手臂,手掌一頓一頓的平展到碎金銀上,又時不時地瞥下殤沫與柳韻錦。
叫賣之人終是在反覆試探、猜測後,將手掌猛然放下,完全捂住了布料上的碎金銀,他極快地抓起碎金銀,分別在口中咬了咬。
然後,他又將碎銀子放回了原處,只留下了碎金子。
再然後,他就直接捧起布料下的那整匹淡藍色小花紋布料,遞在了殤沫的手中。
殤沫接過布料後,仍不敢做出任何多餘的動作。
甚至,他的內心還在懼怕著。
內心的懼怕,也恰恰來自於他方才做出的那個較為致命的決定。
——萬一,他身上的這些碎金銀,根本就買不到這匹布料,怎麼辦?
——若,真的買不了,不但會在柳韻錦的面前顏面盡失,且還會被一個異國人嘲笑上幾分...
——甚至,就連他身邊所有的客商,都會因為他這一莽撞的決定,而對他指指點點的...
他也並非是在乎這些指指點點之人,可是,若這些指指點點都對向了柳韻錦,他又該如何呢?
——一個男人,沒錢為相伴的女子,買上一匹布料也就罷了,且還做出了這等一笑四方得愚蠢行為來...
——這....
他的瞳孔已開始收縮,他的左臂也攬緊了整匹布料,右手亦逐漸握緊了拳頭。
但,他的眸光卻又穩穩地聚焦在了叫賣之人的雙唇之上,他在等,等著眼前的叫賣之人開口。
一旦,叫賣之人開口後,說得是讓他顏面掃地的話。
他就會立即用右拳,狠狠地捶在那叫賣之人的嘴巴上,且要一捶見血,牙齒掉光,絕不能再言語。
然,使他沒有想到得是,叫賣之人並沒有開口,一句話也沒有,而是直接微抬手臂,平攤雙掌,對著他一前一後的反覆做出著動作。
他下意識地牽起柳韻錦的手,眸光仍凝注著叫賣之人,身子卻已開始向一旁咧著。
一步、二步、三步....
他已出走了十幾步...
突然,叫賣之人對著他高喝起來,他立刻抓緊了柳韻錦的手,向前方快跑了起來。
可,他卻又在片刻後,停下了跑動。
——或許,跑掉是一個完全可行的辦法,但是,他的內心卻又絕不允許,他就這樣像一個賊一般跑掉...
——這世上,一個男人可以錯一次,但絕不可以錯第二次,更不能錯上加錯...
於是,他鬆開了柳韻錦的手,獨自抱著淡藍色的小花紋布料,一副坦蕩至極的樣子,大步回到了叫賣之人的身前。
他已做好了被罵的準備,甚至做好了千夫所指的準備...
但,奇怪的是,叫賣之人不僅沒有罵他,且還指了指攤位布料之上的碎銀子。
他怔住了,已完全怔住了,他根本不知道,這叫賣之人是何意...
此刻,他的腦中滿是一些稀奇古怪,他根本聽不懂的、遐想出來的奇怪罵人話語...
至少,他也會迎來一場嘰嘰歪歪的指責...
然,他卻錯了。
人在被壞情緒佔據時,永遠想到的都是最壞的結果,亦做出著最壞的準備。
叫賣之人已在搖頭,神情中滿是無奈,遲疑之下,索性直接拿起布料上的碎銀子,塞在了殤沫的手中。
隨後,叫賣之人手背朝上,依舊前後擺動著,又一次示意著殤沫,可以走了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