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時的她,還是少不更事的她,在稚嫩的心智下,卻要裝飾成這天下最英明神武的宮主,這本就是一件極其悲哀的事情。
或許,這悲哀也是一種幸運,又有多少人能夠與她那般,擁有著如此得歷練與成長呢?
但,有一點也是毋庸置疑的,她好似從未過過真正屬於她自己的生活,亦從未選擇過真正屬於她自己的道路。
就算現下的她已穿過正廳,來到了後方的石門出口處,縷縷絲也已被大風颳得凌亂不堪,她依舊在做著行不由衷的事情...
值得慶幸的是,八月的大風並不算冷酷,她也並沒有為此而感到過多的悲傷。
“這一直飄落的微雨,也並不是全然沒有好處的,”一直隨在她身邊的謝清瀾,望了一眼石門外,“正如你說過的,這後山的風的確很大,但縱使再大的風,也刮不走這微雨下的足跡的。”
冷溶月淡淡一笑,“就算沒有這足跡,我大概也是能夠找到閣內丟失的財物的。”
謝清瀾緩緩地凝注向她,一臉驚然地沉默著。
“我對這裡實在太熟悉了,”冷溶月含笑喃喃著,“我畢竟是個女孩,就算昔日的我,貴為這‘秋思閣’的宮主,也依舊無法遮去一個女孩愛到處跑、到處玩耍的天性的,從此入得林谷,朝西北行上一個半時辰,便有一個村落...”
“你的意思是,‘秋思閣’內的各種財物,極有可能被運到了那裡?”
“是的,”冷溶月側臉,莞爾一笑,“不如我們就順著在微雨中留存的腳印,一直走下去,必能到我說的那個村落處的。”
“就我們兩人?”
“不,”冷溶月搖了搖頭,她望向林谷深處的眸光漸漸深邃,“不光我們兩人,還要帶上‘秋思閣’入口處的那一萬名錦衣衛,”說到此處,她頓了頓,“想必,一萬名錦衣衛如今已不足7ooo人了吧...但,若能帶著他們能在第一時間找到丟失的財物,也是能夠向義父交差的一種方式...至少在眾目睽睽下,見到的物件,是假不了的。”
謝清瀾遲疑了片刻,說“用找回的‘秋思閣’財物,換那殞命的3ooo多名錦衣衛的性命?”
“是的,至少在義父的眼中,足夠了,”冷溶月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淒涼,“在義父的眼中,每個人都是有價錢的,只要價錢好,再多條人命都是值得的...”
“或許,我在義父的心中也是有價錢的吧...”她低垂了眼簾,聲音也變得沉重了起來,又道“人一旦有了價錢,就不值錢了,性命也就不再是性命了...”
“是的,這江湖上正是因為有著種種的價錢,才會有那麼多得殺戮的,”謝清瀾低沉道“但,可笑的是,我們自己永遠都沒辦法去選擇自己的價錢,可能有時你我的性命只值上一兩銀子,有時卻又能值上千金萬兩,這好似根本就沒有什麼定數,又好似每個人都被明碼標價著...”
“所以啊,每個人都想變強,都想擁有權勢,只要足夠強,足夠有勢力,便就能到達一個未知的價錢上,”冷溶月淡淡地說,“當所有人都出不起價錢去買你的命時,你的命也就沒有人會奪走了...”
謝清瀾微微一笑,他已察覺出了冷溶月的心傷,亦感受到了眼前這位女子難以想象的成長曆程,他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份淒涼...
——這女子雖貴為師尊的女兒,卻也實在承受了太多太多本不該她現下所要承受的東西。
想到這裡的謝清瀾,又笑著微搖下頭,道“那麼,你我的性命當下又值多少錢呢?”
冷溶月勉強一笑,“在我看來,我們倆人的性命,還未到別人出不起價錢的時候,所以,你我的性命也是不值錢的。”
謝清瀾大笑了起來,冷溶月也隨之暢笑著...
...
不知名的村落,近七千人的突然到來,使得村落中的每一個人都展露著最淳樸的恐懼。
這也是世間最純淨、最本質的恐懼,卻亦是最不需要恐懼的恐懼...
冷溶月靜靜地看著他們,細細地看著這村落中的每一個人,他們眸中不僅僅充滿著恐懼,亦都充滿著堅毅與種種的不屈服。
這或許,也便是價格的魅力吧,也正是世人皆追求名利與財富的所在。
想來,故遺名不但來到了這裡,且還以不同的價錢,收買了這裡的每一位村民。
每一位村民也自持著故遺名給予他們的價錢,為其守護著一些承諾與秘密。
這本應該是這世上最合理的買賣,有人出錢,有人辦事,也是這千百年間最合理的交易。
但,這些村民卻不知道,他們最該恐懼的其實並不應該是冷溶月與謝清瀾,還有那近七千名錦衣衛。
而是,應該去恐懼給予他們錢財的故遺名。
可,這些村民哪裡又會懂得這些道理呢?
這世間,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一些道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