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這一生，做過皇子，也做過公主。做皇子時，父皇問我，以後要娶怎樣的王妃。
我赫然一笑，與母親眼神交匯，都有著彼此心照不宣的意思。
“大約是個乖巧些的，文靜善良的，就像衛姐姐一樣。”
衛是三公主的小字，她嫁去燕國時，父皇賜下衛都給她做陪嫁。這是公主中最高的禮遇，我們這年齡小的，都跟著喊一聲衛姐姐，以顯對她的尊敬。
大趙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衛姐姐是最賢良淑德的人，當年齊國的太子齊因君、韓國的廷議大夫史恆都曾驅車千里來求娶，可是沒想到姐姐卻嫁給了燕國太子。
燕國不過彈丸之地，我記得她出嫁那日，暖風微醺，她身著一身灼灼紅衣，七十二道金珠流蘇齊齊整整的鋪落在肩上。
十六道官道沒有人不跪拜高呼，“衛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！衛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。”
我提到衛姐姐時，父皇便笑了，他摸一把剛剛冒出鬍渣的下巴，咂摸著嘴沉思道“七國中曾有好幾個和朕交好的君主，都想求娶你衛姐姐去做現在的國母或者未來的國母。可見她這樣的是不適合給你做妻子的。”
我摸摸腦袋，有些不好意思。他卻倒提起御筆，含笑道“不過說到你衛姐姐，我倒還想起了衛國日前派來文書，說是衛國宮內的小公主，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了，想要與大趙結為姻親。”
他雖只是這麼一提，母親擦著古箏卻立即停下了，盈盈跪拜道“琦玉年齡尚小，便如此頑劣，姻親一事對她還尚早了些。”
父親便不再提了。
我突然想起這麼一件事是因為，我在與暮雲城成親的前幾天，突然收到了這位公主的一位禮物。
且不說我與那公主見面的時候是年齡尚且懵懂的時候，何況後來我退婚一系列事情，早已經把趙衛兩國的處境推向水深火熱之中。
她這時卻來送禮，是在讓人詫異。
下人緩緩開啟盒子，卻是一副長約六七尺的山河畫卷。
畫上山水連綿千里，亭臺樓閣，酒樓茶肆，應有盡有。更有擺攤的商販招攬生意，宮廷內燈火絢爛，樂女彈箏，歌女跳舞。
看起來像是繁榮昌盛的景象。
只是畫卷的一角上突然燃起了一片大火，那大火映紅了西方的一片的天空，甚至有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氣勢。邊塞立即變成了民不聊生的場景，可千里之外的皇宮內依然載歌載舞。
這真是極其諷刺的畫面。
我讓下人將畫收起來，坐著想了會兒，卻想不出到底是怎麼個意思。
正收畫時，暮雲城負手走了進來，臉上不是連日來的寒冷，反而顯露出一絲溫和，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。
“又有誰送東西來了嗎？”
自從我與他成婚的訊息公佈後，送禮的人一撥一撥，日夜不絕，所以他有此一問。
我淡淡道“不過是朝中的夫人們趨炎附勢，藉機送些東西罷了。”
他眼睛在那還未完全合攏的畫上掠過，慢慢走過來，“我到不曾見過這樣大的卷軸，便是字寫的大幾位老先生也不會用這樣大的紙。這送畫的人有些糊塗，莫不是買了贗品。”
“你我不是字畫高人，怎知它是贗品。”
屋內四下寂然，幾個丫鬟見氣氛不大對，交換了下眼神，便抱著畫出去了。
待他們走後，暮雲城才擰著眉道“你這是故意當著她們的面冷著我？”
我不看他，“我怎麼敢。”
他卻緊盯著我，我被目光瞧的有些不自在，餘光裡瞥見他一隻骨節修長的手，正慢慢摩挲著另一隻手上的白色扳指。
那扳指是個舊物，邊緣有細小裂紋。
“大人真是好本事，連鎖在內務府的先皇遺物都能搜刮出來。”那扳指我一眼看出，是大皇嫂和大皇兄的那一對，也是先皇和王皇后的一對。
沒想到如今卻在他的手上。
他轉過頭，目光在扳指上不鹹不淡的掃過，“你喜歡？”
“這本就是我找趙家的東西，談何喜歡不喜……”
話沒說完，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，她從懷裡摸出另一個白玉扳指，放在了桌上。
然後，他起身道“公主今日心情不佳，我改日再來看你。”
我冷笑出聲，他已經陡然轉身，一陣白檀香氣突然漂浮過來，絲絲縷縷，又轉瞬即逝。
他離我不過兩步遠，聲音帶了些平日裡沒有的平和與認真，“不知道公主喜歡什麼樣的嫁衣，是按往年的正紅刺金鳳，還是用鶴羽織成白袍披肩。不過眼下用鶴羽應該是來不及了，內務府到還有其他料子，改日我派人接你過去看看。”
我伸出手去捉離自己最近的一盞茶，卻險些被燙了手，顯然剛被滿上。
“一切便聽從大人的意思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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