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知道他說的是沈鯉，沈鯉常愛一身青衣，這夥計又常常青綠不分所以這麼問。
我無限悵惘，想起這些年我們兩人一起醉笑盛京街頭，嚐遍這些美食鋪子，一起嬉笑怒罵的日子。
“客官，你的糕餅好了。”
小二將我的神思拉回來，我提起糕餅向沈府走去。
沈鯉這個人，不愛吃甜的，說是小時候糖吃多了牙疼。我從週記買了鹹味的酥餅，又去小樓春提了兩分冷盤，一罈竹葉青小酒。
一路走到沈府時，沈府已經甚是蕭條。
沈老大人一個人坐在門檻上，頭花白了一半，看見我過去，長嘆道:“大趙要落入婦人之手，是百姓們的劫難啊。”
我看他身後屋門大開，箱子簾籠散的四處都是，那些下人一個也沒有，再看沈老大人一身破敗，不穿官服。
陡然明白了，“大人這是辭官了嗎？”
他一揮手，很是生氣，“出了陛下和太子，他人休想讓我效命。”
我陪他坐了一會兒，從手上分出一點糕餅給他，“外面這麼冷，大人吃點東西吧。”
他朝我手上的糕餅掃過一眼，“這是給沈鯉的吧？”
我笑笑，他冷哼一聲，“那個臭小子，記仇的很吶。我還是聽跟著他的一個乞丐說，當年他鬧牙疼整夜哭鬧，她母親連夜跑遍了縣城的醫館，帶了一身傷回去才換的一點藥草。他可好，直接自己把那顆牙去了。”
拔牙的痛，我平生之見過一次，是十五皇弟，也是小時候愛吃甜食，後來被太醫勒令拔牙，痛了半個月，每日嚎啕，弄的宮裡人心惶惶。
那還是有太醫的時候，我難以想象沈鯉當時的模樣。
離開沈府時，我問沈老大人，“當年，沈鯉母親還在的時候，你有想過接回他們母子倆嗎？”
他倉皇抬頭，一臉皺紋像河流一樣滯住，半晌沒有作答。
“大人為了自己前途，怕青樓外室和私生子影響自己升任禮部尚書。可又曾想過一個賣藝女子帶著個孩子該怎麼在青樓存活？”
我起身，看著這蕭條破敗的府宅，彷彿曾經的繁華不過煙花一瞬，浩渺難尋。
“大人說沈鯉記仇，可曾知道，他母親為何一身傷，又是從哪兒得的一身傷。當年，他母親走投無路，聽說沈夫人在自家縣城的寺廟上香，便放下臉面去求一求沈夫人。她不過是要一點錢財給沈鯉看病，可沈夫人直接讓人將她從寺廟門前幾百層階梯丟了下去。沈鯉母親後來病死，大人就沒細究過為何嗎？”
沈老大人眼睛睜大，兩頰狠狠顫抖了一下，“怎麼會，當年沈鯉來京，文賢還親自將他接入府中找顧。”
我不由笑了，“大人當年忙於朝事，多少時間回府一趟，又有多少時候去看看沈鯉？自然沈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了。她是不是說沈鯉因母親去世，一直怨恨沈家人，更是怨恨你。”
他臉色一白。
“你眼中的沈鯉都是從她那兒聽說的吧，你從沒想過認回沈鯉這個兒子，又怎麼知道沈夫人和其他沈公子沈小姐們對沈鯉做了什麼？他有今日的冷血無情、笑裡藏刀，難道不是大人所賜嗎？”
他狠狠顫抖了一下，手中的糕餅啪的砸在地上，突然起身扯著衣衫向後院跑去，“文賢，文賢，這到底怎麼回事……”
他大叫著沈夫人的名字，可是那些人早在幾年前，便血染沈府了。
百條冤魂，無人應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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