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靜冷清的寢宮,除了幾張佈滿灰塵的桌椅,便只有髻凌亂、呆呆坐在一張木椅中的韋太妃。
突然,緊閉的房門驟然開啟,一陣冷風直面而來,捲進庭院中枯黃的落葉,帶著一些塵埃。
韋太妃隨著突然亮起一束白光的房門望去,只見幾道身影踱步進來,甚是熟悉。
她因許久不見強光,而微眯起眼睛,卻是目不轉睛地看向門口。
待那三人走近,韋太妃才看清,原來是武照、鄭太妃和燕太妃三人。
韋太妃冷笑起來,道“你們三個是約到一起過來的呢,還是這麼湊巧,在路上遇到的?”
鄭太妃看向韋太妃,冷笑一聲,神色頗有幾分得意,道“如今太妃一人在此,難免寂寞,我等當然要來向你平安探望,才不會讓你有寂寥之感。”
韋太妃冷哼一聲,白了鄭太妃一眼,卻只是不語。
鄭太妃目光懶懶地環視周圍一圈,嘖嘖嘖道“如今這寢宮,想必太妃你住得一定不習慣吧?善惡到頭終有報,如今你落得如斯田地,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!”
韋太妃臉色一冷,沉聲說道“哀家的確咎由自取!但凡先帝在世時,哀家若能再狠心一些,或是再恨毒一些,要了你這賤人的狗命,如今也輪到你這個賤人在哀家跟前放肆!”
鄭太妃輕笑說道“是啊。那哀家倒還真是要多謝韋太妃,當年‘手下留情’了。”
鄭太妃不急不俆地說著,直氣得韋太妃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燕太妃輕咳著道“哀家自進宮以來,從未想過要害任何人,也沒有與任何人為敵。只是哀家不明白,何以你要陷害哀家的孩兒,為何?究竟是為何?”
燕太妃越說越激動,不禁又咳嗽不止。
韋太妃看向燕太妃,挑眉說道“不錯,你進宮以來,的確與世無爭。但也正因為如此,你竟與鄭太妃私交甚密,而偏偏……鄭太妃又與哀家勢成水火。你夾在我二人之間,便註定不能獨善其身。並非哀家想要害你,只是倘若不這麼做的話,你又豈會跟鄭太妃疏遠,讓哀家有機會鬥垮鄭氏?”
燕太妃咬牙狠狠說道“你真是喪盡天良!”
“喪盡天良?”韋太妃說罷,不禁仰頭輕笑起來,笑聲帶著幾分淒涼,直聽得人不禁毛骨悚然。
一時笑聲止住,韋太妃才繼續道“在這個後宮,有幾人不是喪盡天良、爾虞我詐?即便是心思單純之人,只要入了這紅瓦高牆,要麼死、要麼瘋,若想要生存下去,就得逼著自己謀算、逼著逼著自己學會算計!”
武照美眸微閃著,心中對韋太妃的這一番話感同身受,不禁沉默不語。
只聽韋太妃繼續說道“就好比你們。倘若不是你們設計陷害哀家,哀家又豈會落得今時今日的地步?成王敗寇,哀家如今認栽,當年你們也只能自認倒黴!”
鄭太妃和燕太妃聽了韋太妃話,不禁狐疑,正想開口,便聽武照說道“兩位太妃可否到外邊等我一會兒,容我單獨和韋太妃說上兩句?”
鄭太妃和燕太妃相互對視一眼,心中便有些了幾分瞭然,不約而同地答應著,又看了韋太妃一眼,便退出房去。
韋太妃目光微冷,落在武照的臉上,帶著幾分疑惑,問道“怎麼?哀家如今已是手下敗將,你還有什麼奚落哀家的話?想來,無非是當初先帝召你入宮之時,哀家曾買兇對你下手。可你進宮這麼久了,哀家可成為對你狠下殺手。”
武照仰頭,抿唇輕笑道“你的確沒有……可並非是你沒有這個心思,只是你沒有這個機會罷了。當初你不也三番兩次汙衊我的清譽?”
韋太妃冷聲一聲,不屑地道“汙衊?倘若你與皇上不是當初早已眉來眼去,何故先帝才剛去世不久,你便妃皇上召進宮來,還被封為昭儀?先帝當初但凡信哀家半句,也不知如今由得你這個小賤人在哀家面前耀武揚威!”
武照抿唇冷笑,輕慢地道“這就算耀武揚威了?那倘若我告訴太妃,你之所以落得今時今日的地步,皆因我想要替徐惠報仇,那你豈不是要大雷霆了?”
果然,韋太妃聽了武照的話,不由得渾身大震,瞪向武照道“竟然是你!”
武照從韋太妃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出,韋太妃顯然沒有料到是她所為,不禁冷笑出聲,帶著幾分譏誚道“韋太妃,你害過本宮多次。本宮只害你這一回,不算為過吧?”
“武照,你這個賤人!哀家真是低估了你!”韋太妃咬牙切齒地瞪著武照,恨不得衝上去將她碎屍萬段。
武照卻毫無懼色,不慌不忙地輕笑道“那確實!其實從你刺殺本宮開始,就該知道,本宮遲早是要報仇的。更何況,你還殺害了我最好的姐妹,徐惠。”
韋太妃抿唇輕笑,笑聲甚是陰冷,好半天,才止笑道“哀家原本以為,在這後宮之中不可能有所謂的姐妹之情。想不到,你倒是個真性情之人。為了所謂的姐妹之情,為了徐惠,居然設這個大個圈套,欲置哀家於死地!”
武照眼神突然變得狠厲,沉聲說道“你可知,徐惠是本宮在宮裡最好的姐妹!你與她究竟有何深仇大恨,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?”
韋太妃揚聲輕笑,聲音帶著幾分淒涼,尖利說道“為何?你說為何?正因為她是你的好姐妹,她才必須要死!”
說罷,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,神情近乎癲狂。
武照看在眼裡,又氣又恨又隱隱覺得韋太妃有些可憐,不禁蹙眉責備道“你恨的人是我,為何要對惠妹妹下手?”
韋太妃斜睨向武照一眼,唇角帶著一絲輕蔑,淡淡說道“的確,我恨毒的人是你。可是有一個人,她比我更加恨毒了你。而徐惠之所以會死,就是因為那個人知道你愛的人並非皇上,而是楊煦……”
武照聽到“楊煦”二人,當即渾身一顫,只聽韋太妃繼續說道“……徐惠原本與你感情親厚,已是犯了那人的忌諱,可偏偏她還知道楊煦的死因。留她在世上,只會後患無窮,殺她,無可厚非。”
韋太妃的語氣始終淡淡的,分明是在談論徐惠的生死,卻彷彿說得如同摘了一朵花般輕鬆。
武照聽了再也遏制不住,急切蹙眉向韋太妃逼問“究竟楊煦是何人所殺?那個人又是誰?”
韋太妃被武照擒住衣襟,用力提了起來,卻絲毫不惱,反而越得意。
她眸光看向武照,怨憤中帶著自得,懶懶說道“原本那人對楊煦下手時,哀家本還不信你會對楊煦生情。可如今看你的反應,哀家倒是深信不疑了。哈哈哈,那人殺了你最心愛的男人,你一定痛不欲生吧?”
“你說的那個人是誰?那個人究竟是誰?”武照拽著韋太妃的衣領越緊了幾分,直拽得韋太妃透不過氣來。
但她越是如此,韋太妃就越是得意,越是有種報復的快感,神色也越是自得起來。
“你說話啊……”武照急急說道。
然而韋太妃依然只是斜睨向她,沒有半點言語。
武照見韋太妃如此,漸漸恢復一些理智,亦漸漸洩了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