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過一個金吾衛,雖然有著守護後宮的責任,卻也不得不和後宮嬪妃保持距離。
那場梨花雨中的見面就像雲彩一樣,在眾多記憶中漸漸歸於沉寂。
他並不能經常見到她,只偶爾巡崗時,能在花園中偶遇一下,她或者在看草從裡片片細小花卉,或者蹲在池塘邊餵魚。
她不是很注重自己的儀態,但賞花餵魚中總透著股嫻靜氣質。
有一次,她在池子邊看一條黑斑錦鯉呆,錦鯉不時躍起,像她討吃食。她是思緒卻不知道飛去了哪裡,望著嘩嘩的水流,目不轉睛。
徐漢殷見那池子邊的石板溼漉漉的,又因為雨後長了些青苔,看起來不怎麼安全,便想著提醒一下她。
只是他向前走了一步,剛開了個口,她聽見背後聲音,滿臉疑惑,等回過身來,腳下一軟,已經控制不住的向後跌去。
徐漢殷伸出的手也沒能拉回,他剛毅的臉上閃過一絲緊張,竟然未脫鎧甲就跳入了水裡。
雖然臨近夏日,池中的水卻依然冷的刺骨。他看著那抹淡色影子不斷掙扎,又漸漸向湖底墜去,連忙去捉那道影子。
等兩個人終於從水中出來時,岸上的人早已經急紅了眼睛。
伺候林美人的小丫鬟們個個眼睛腫的像核桃,身體因為害怕抖個不住。她們親眼看著主子掉進了湖裡,又親眼看著金吾衛跳進去救人。
然而,卻很久看不見兩個人出來。
等啊等,一般人看起來沒有多長的時間,在她們這兒卻已經心如死灰。
終於,徐漢殷將人攬肩抱上岸。他渾身溼透,鎧甲重的像是鐵塊一樣,每走一步,雙腿就抖顫個不住。
等著救人的金吾衛們迅從他手中接過人,立即去請太醫去了。
徐漢殷的雙手才袖中頓了片刻,手指微微彎曲,上面似乎還帶了女子柔軟身體的溫度。
他暗罵自己一聲,立即冷靜下來,竟然不換衣服,帶領著眾人繼續巡查起來。
次日,皇帝走出毓正殿,冷冷看了徐漢殷一眼,“昨夜林美人落水了?”
徐漢殷只覺背上涼嗖嗖的,四肢也漸漸冷起來,聲音乾澀道:“是屬下驚嚇到了娘娘,請陛下責罰。”
皇帝將手中的一道明黃紙片扔進袖中,大步向外走去,聲音卻留在徐漢殷面前,“翫忽職守,未以身作則,撤了金吾衛統領的位子,守城門去吧。”
身為一個將軍,統領過萬人,殺敵無數,如今卻突然因為一件與自己不大相干的事就被貶成一個看門的。
屬下們自然比將軍還不甘。
徐漢殷倒是沒說什麼,脫下身上繡了猛虎的袍子,換上站崗的褐色軍衣,肅然而坦然的站在了城樓門口。
城樓是內外兩城的分界線,後宮嬪妃沒什麼機會出宮,自然也不會輕易路過城門。
倒是逢年過節時,林美人會跟著後宮妃嬪上城樓上祝禱。
有時候是新年的時候,皇帝帶了文武百官矗立城頭,看著泱泱百姓熱鬧景象,君臣共濟一堂,共賞萬里江山。
妃嬪們就站在帷幔擋開的小樓內,隔著些精細簾子看看外面的熱鬧。
有時候又是元宵的時候,黃帝和大臣們觀看百姓放夜燈,宴會完畢,才是妃嬪們去城樓上放燈的時候。
有一年,林美人放了一盞畫了荷花的孔明燈,燈飛出去不遠,便在空中燒了起來。
一團明火直直墜入了宮內,驚的一些殿下和公主們哭鬧不已。
夜燈自燃,被認為不詳。與林美人不對付的妃嬪自燃不忘落井下石。
當年七殿下的母妃正受寵,很是跋扈,劈手就給了林美人一掌。
林美人的臉頰立即腫了起來,也倒是她好脾氣,並不看榮妃,隻立即讓太醫看看受驚的小殿下們。
誰都知道,夜燈每年都由司燈坊製作,質地精良。那些制燈的師父都有好幾年的高手藝,誰不是出類拔萃的人,怎麼會突然有了這種夜燈。
林美人不爭寵卻也能在後宮獨守一方,結下了多少暗地冤家。只不準就是誰給她使絆子了。
好在這場事故也不嚴重,燒了巷子道上的一溜枯草。
金吾衛沒費什麼功夫就撲滅了。
林美人被罰著在城樓上吹了兩個時辰的風,下來時,渾身僵冷,止不住的抖。只受了巴掌的臉頰一陣一陣的燙。
何姑娘不敢違抗聖命回去取衣服,只能從自己身上脫了件夾襖給林美人披上。
主僕相互扶持著向宮內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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