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為自己會輾轉徹夜,沒想到頭一偏就入了眠。那晚我們像被人下了迷魂藥一樣,早早就睡著了,而且睡得相當好。
天才矇矇亮,張嫂就起來做飯了,儘管她很小聲,但出出入入,掀蓋翻蓋的聲音還是把我吵醒了。我翻了個身,睡眼朦朧中還以為看到老媽在做飯,差點脫口問她說,怎麼那麼早起來啊,不多睡一會。然而我定一下神,便現不是我媽。
那時候我心裡是非常失落的,我很少在一大早體會到失望的心情,於是就有預感,今天肯定不會順利的。
天氣微涼,我從被窩裡爬出來的時候,手臂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。大家睡得都還很沉,張嫂看到我起來了,愣了下後不好意思地笑了,她小聲地問道“吵到你了?”
我輕輕的搖搖頭,從三個大男人後面繞過去,輕手輕腳的往後走,同時跟張嫂比劃著說,我到外面去。
“你不再睡一會?”
“不了。”我昨天睡得很好,醒過來時腦袋很清晰,感覺很好。但我走出房門,就明白張嫂為什麼要我再回去睡了。
天基本是黑的,個家的爐灶卻紅彤彤的,站在路邊,看著從房子裡傳出的火紅的亮光,竟讓人有種著了火的錯覺。
清晨的露水很重,山裡的雲似乎掉到地上來了,深吸一口氣,分不清是氧氣還是露水。
我都忘了現在是幾點了,森林裡有了些亮光,卻沒聽到蟲鳴鳥叫聲,我想起來,昨天睡得非常好,也是因為安靜。
張嫂從廚房裡走了出來,手裡拿著一根扁擔,扁擔兩邊還垂吊著兩個木桶。棕黃色的木桶搖啊搖,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。
她向我走過來,問我道“你怎麼那麼早就起來了?”
我緩了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思緒,笑著說“睡夠了,就醒了。嫂子你這是要去那?”
“到前面的泉眼裡去打水,你要跟我一塊去嗎?”她把扁擔抗上肩頭,看著我說。
我點點頭,就跟在她後面往前走。張嫂所說的泉眼就在前面不遠的山裡,走出村口,尋著一條小道,走差不多五百米的路,就能看到一塊大石頭,泉水就是從這塊石頭裡流出來的。
石頭下因為日月積流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潭,張嫂把木桶放在泉眼下面,告訴我說,這水是可以喝的,乾乾淨淨的。
我便用這水洗臉簌口,也喝兩口水,山裡的水可真甜,比吃蜜還甜,而且還不膩,而後回甘,整個口腔甘甜甘甜的,特別舒服。
喝了幾口,忽然覺得不太對勁,怎麼感覺好像有人在看我一樣。我猛地抬起頭,正好遇上張嫂的目光,她看我忽然一臉嚴肅地抬頭,不解地問道“怎麼了?”
嫂子就站在潭邊,原來是她在看著我,但我怎麼感覺剛才那道目光不像是她的呢?我甩甩頭,站起身來走向她,問道“沒,嫂子水好了嗎?”
“還要在打一桶呢。”她笑著說,斜著身體伸出手把木桶拎了過來。
我趕緊伸手幫忙,山裡的人對水的尊重不亞於生活在沙漠中的人對水的尊重,她甚至都不曾一腳踏進水池裡,所以我才敢放心的喝上幾口。
我仍舊很在意剛才的目光,趁著張嫂看著她的木桶之際,我又把四周巡視了一遍,但什麼也沒有,連個鬼影子都沒有。可我適才確實感受到一陣冰冷的凝視,我確信是冰冷的,卻不帶任何感情,好像一條蟲在看你一樣。
由於經常被人這麼注視著,我的神經變得非常敏感,只要有人看我,總是會讓我全身不自在,當然,有時候也是我過於敏感,神經過敏了。
沒想到看似柔柔軟軟的張嫂,挑起水來有模有樣的,走路穩如風,一步一行,我想在後面幫扶她一把,卻被她拒絕了。
張嫂說這樣兩頭挑著東西,比較好保持平衡,並且肩膀比手臂有力多了,挑在肩頭可比用手拎著方便多了。
我跟在她後面,看著清晨的森林生微妙的變化,陽光從頭頂斜射在樹葉上,熙熙攘攘的陽光爭吵著要從樹上落下來,林子裡開始有了點響聲,霧在慢慢的散去。
很快我們走到村門口,正遇上要到泉邊挑水的人家,張嫂跟她寒暄了幾句,就加快腳步回到家。
我在門口坐著,不一會他們都66續續的起身了,張山過來問我們昨晚睡得怎麼樣,他自己也睡得跟豬一樣。
吃過早飯後,我們就要離開了,我把手電筒跟幾節電池都送給張山,他反而送了我一盞油燈,臨走的時候,他又送了我們許多醃豬肉,張嫂一大早起來給我們做饃饃,塞滿我們整個揹包。
離開張家村,我們收穫滿滿,村民的熱情使我們感動不已,也許只有我們仨個感動不已。
走出張家村,阿潔就是我們的嚮導。我們跟在她後面,就像小雞跟著母雞一樣,阿潔倒不著急趕路,她走動時總是很留意周邊的一切,與我們不同,四周在我看來,除了綠沒有別的了。
我有種錯覺我們一直在走上坡路,雖然沒有明顯的爬坡感,但步履卻漸漸變得沉重,雲霧早在太陽高升的時候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,現在天氣開始變熱了,儘管在森林裡穿梭,還是能感到頭頂被太陽曬得疼。
現在才不到十點,我們已經走了兩里路了,我完全迷失了方向,連自己所處的位置在何方都不知道,也不曉得怎麼才能回到張家村去。這種感覺使人驚悚,好像面前是一條無盡的道路,而後面卻是懸崖,崖石還在不斷蹦落,你除了向前走找不到後退的路。
而我們更加悲催的是,一直要跟著別人走。從我進入陰陽這個行業開始,就一直處於別人的引導下,我期待擺脫別人引而自己拿主導權的那一天。可是對於這件事,我總覺得自己是在一個霧中行走,越走越迷茫了。
“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起床。”走在我旁邊的方庸忽然問我道。
方庸為了遷就我,便一直在放慢腳步,於是我倆落在了最後。他忽然開口問我話,使我嚇了一跳。
“哈?”我驚訝地問道“你說什麼?”
“你從早上到現在都在走神哦,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?”他伸手摸亂我的頭,說話卻很正經。
“沒想什麼呀。”
“那你今天怎麼那麼早醒?”這回換疑惑的眼神了,“平時你是醒得最晚的哦。”
“我被張嫂吵醒了。”我說,也許我應該把今天早上那種失真的感覺跟他說一下,“我跟她一塊去打山泉水了,我還喝了呢,特別好喝。”
“嗯。”他點點頭,看著我,等著我說下文。
“在泉水邊的時候……”我想了下,整理了語言,說道“我感覺有人在看我。”
“你感覺有人在看你?”他重複了一遍,他重複我的話,說明他聽進去了。